第1章 庙堂春半谁人去
柳二伢子的大名叫柳行恕,他有一个哥哥叫柳行忠。作为川西一个农民家庭,特别是家中无田的贫农,兄弟俩能有这样的名字,实际拜当地大地主,人称刘大善人的刘星廷所赐。刘家堂兄弟三人,两个在军界,其中一人更是四川王,另一个也是独占一方的军阀,不过当地有民谣中有:“我们家乡出贵人,比不上家乡出善人!”这个善人就是刘星廷。他在安仁镇上修街道,修铺面(前面商铺,后面住家),收取微薄租金,提供给无房住的乡邻,从而活跃了安仁镇的商业活动;他出资修建学校,在修学校的过程中,他每天都要上工地监督,检查质量。他花重金聘请最好的老师来任教,减免贫困生的学费,绝不干涉学校的教学活动。
柳行恕兄弟俩本无缘读书识字,因为刘星廷开办学校的缘故,入了学,老师嫌两人名字叫什么伢子之类的不雅,便给两人改名,一个叫行忠,一个叫行恕,取忠恕两字,这一来,两人名字立刻显得文雅起来。
哥哥柳行忠是一个老实人,读了几年书,回家租种刘星廷的田,老老实实做一个雇农。弟弟柳行恕却是一个不太安分的人,自从在学校跟老师有了交流,知道外面的世界的广阔,就总想到外面去闯闯,不过一个农家子弟仅仅是一个幻想,本来也许能走读书之路,不过时局动荡,民国政府摇摇欲坠。
柳行恕读了几年书,也只能回家种田,但一颗心总是不甘,不久还真给他得到一个机会。
华夏国的巴蜀之地,历来奇人异事不住,更有传说,蜀山之中有剑仙,飞开遁地,在民间也有不少异人,柳行恕家不远的一座山脚下就住着一位奇人,叫陀伯,据说其人炼有法术,善祝由符咒治病,十分灵验,方圆百里之内,人人知其大名,更知陀伯并不是一个善人,敛财成癖,许多病别人束手无策,他一到立刻就好,乡里私下流传,是陀伯放符伤人。
虽然是乡间传言,但事实上就是如此。陀伯炼有耳报神和五鬼阴兵术这些旁门之术,往往遣使五鬼暗中伤人,然后救治。在山脚下建起红砖水泥洋楼,在那个年代,除了一些大富之人,就是小地主也无力如此。不过,天道报应却是不爽,家中妻儿逐年去世,止剩下其一人,然犹不悔改,我行我素。
这样一个人,虽是异人,实已近妖人,柳行恕当然不敢去惹。也许是报应,陀伯居然死在其堂弟之手,陀伯是阴神有成之辈,隔一段时间入定神游,往往一定七日,每次都是躺在棺木之中,托其堂弟代为看守,如果七日之后无动静,就下葬。第七日时他蹬开棺盖而出,第二次亦是如此,第三次其堂弟不胜其烦,不愿继续照顾他,也想谋夺其洋房和财产,不足七日便封棺入土将其埋葬。
堂弟占据其家产,搬入洋房,然而陀伯的阴神却在家中大闹,许多东西被砸损,不久后,堂弟惊吓之下也一命呜呼。人们这才发现,陀伯家中,灶池灰中,米缸之中,从现大洋到金圆券到处藏放,大都霉烂不堪,然而,闹鬼越发凶了,此处便成了禁地。
柳行恕还是小时候从陀伯家门口经过一次时,发现陀伯在一间专门布置的静室中上香,翻看一本书,然后藏在牌位后的墙上一个洞中。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一本法术方面的书籍,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柳行恕一想到此,心中就火热,陀伯的本事他一直很羡慕,如果能得到那本神书,自己也可以练成一身本事,天下之大,应该能去,可是那个地方闹鬼的地方,就是白天,那里听说陀伯也时常出没,自己去取书,说不定给鬼魂所害。
柳行恕自想到这一点,就辗转反侧了几夜,想去,又怕!但最终贪欲还是战胜了理智,决定冒险去一趟。柳行恕虽是一个乡下人,但人非常聪明,又上了几年学,那些重金聘请来的教师也是见多识广,加上学校有图书馆,柳行恕也看了一些书,其中有些杂书故事中谈到法术怕秽物污损,虽是传奇故事,应该有效吧,因为法术真的存在,眼前陀伯的事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柳行恕根据这些,结合民间一些传说中治鬼之法,准备了四样东西,虽不知道有无效果,但也能安心。
这四样东西,一件是一块桃木雕成的观音像,他没有钱买,就自己找了块桃木,雕了一个,两寸不到,并不太象,在其后刻上观世音菩萨几个字,用红线挂在脖子上,听庙里和尚说,念观音名号会百鬼让路,便一有空便握住观音像,口中念念有词:“南无观世音菩萨!”,几天下来,不知念了多少遍。
第二物就是香灰,这是从寺庙中的香炉中取来,据说香灰能治病,而且是佛前所烧,应该有些作用,便用一个小布袋装了一些;第三物却是黑狗血,偷偷到另一个村庄,看到一条小黑狗,花了几天时间,才找到机会宰了这条小黑狗,取了一大陶瓶的血;第四物取了一根坚韧的柳条,长二尺多,民间说:“柳枝打鬼,越打越小”,柳行恕还不满足,将柳枝浸入黑狗血中七天七夜,心中估计就是恶鬼被柳枝抽到,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这四物准备好,却出了点意外,虽然现在是秋天,七天一过,黑狗血已腐败,无奈之下,只有带三物,一个护身观音像;一小袋香灰;一根浸过黑狗血的柳条鞭,还有一盒火柴和蜡烛头,趁着天色刚晚,来到了陀伯家。
这几日来,柳行恕白天都从陀伯家门口远远向里探望,看到洋房东侧那间静室,门半掩,已有些腐朽,脑中一遍遍想如何进入,遇到鬼魂该怎么办,一草一木都清清楚楚。
洋房位于院内,不过院门早就没有了,院内杂草丛生,天色并未完全黑,看着院内荒凉景象,柳行恕心中一阵发毛,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东西,虽然准备充足,但有无效果,那只有天知道!
柳行恕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心中诉求所有神仙菩萨保佑,右手握着柳条鞭,左手抓了一把香灰,壮着胆子走进了院子,全身高度紧张,走了三分之二,左前方呼的一声,吓得柳行恕左手香灰一下子就洒了过去,右手的柳条鞭也抽了过去,浑身一紧,下意识扭头就想跑,眼角的余光却发现是一只蝙蝠飞过,心中一下子松了下来,左手在额头上一抹,擦了一下头上冒出的冷汗,弄得额头上是灰不溜秋,柳行恕却不知道,也没有镜子照给他看。
经过这一闹,柳行恕心中紧张反而少了许多,当人恐惧到极点过去之后,不自觉反而不再恐惧。柳行恕推开静室半掩的门正面墙上一面黄布幔,如帐门一样将墙遮盖住,正面供桌上有数个牌位,前面是几个碗碟,再往前是香炉,两边是烛台,上面还有半截红烛,地上是一个坐垫,却已发霉,两边墙上还有一些画像,却并没有多少灰尘。
柳行恕一入其中,室内很暗,感到有些寒冷,有些奇怪,外面没有这么冷,大概此处是室内,不见阳光的缘故,柳行恕脑中略闪过一个念头,便将注意力放在黄布幔上,撩开布幔,墙上是几幅神佛画像,柳行恕也不关心是什么画像,墙上有一块砖头好像与其它不同,柳行恕将右手上柳条鞭放在供桌之上,取出火柴,发现自己带来蜡烛是多余的,香炉两边的烛台上还有蜡烛,柳行恕将之点燃,静室一下子亮了起来。这才看清那块砖头上油光蹭亮,显然是以前经常有人摸。
柳行恕伸手抽出了这块砖头,墙洞之中,一块红布包着一个长方形东西,应该是书。柳行恕心中大喜,梦寐以求的法术神书就在眼前,一把掏出,打开红布,里面是两本线装书,还未看清封皮上的字,异变突生。
静室中温度一下子降了下去,好像冬天陡然来临,两支蜡烛的灯花变成绿色,一阵阴风在室内旋起,手上书也呼的一声腾起了绿火。整个静室之中,一团团绿色磷火凭空而生,鬼声啾啾。
柳行恕吓得手一甩一缩,这是一个本能动作,书被抛了出去,上面一本蓬的一下被绿火包围,另一本跌落在地,也腾起绿火。柳行恕左手从袋中抓起一把香灰,撒了过去,说来也怪,香灰一过,周围的磷火立消,两本书上绿火也摇了两下熄灭。
柳行恕顾不得这些,右手一伸,就在手边供桌上的柳条鞭已抓在手中,手一动,向四周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胡乱抽出,先感觉身体一紧,接着好像抽到什么,耳中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朵淡淡的绿光撞向了柳行恕的额头,一触额头一顿,好像微微金光一闪,随之绿光熄灭,柳行恕只感觉一股冰冷如水的东西流入大脑,感觉自己精神一振,看东西都清楚了一些。
再看周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蜡烛散着淡淡的黄光,连室内温度都感觉到高了不少,好像刚才不过是一场梦,唯有地上那两本烧残的书证明刚才不是做梦。
柳行恕待气稍稍定下来,此时他也不害怕了,还有点兴奋,自己依传奇小说和民间传闻的方法还真有效。其实民间许多传言是有道理的,当然也多夸大之辞,柳行恕的桃木观音像并无多大效果,毕竟未开光,凭柳行恕几日佛号念诵,虽有点效果,如果想达到驱鬼效果,没有数年念诵,让念力凝聚其上,根本没用;香灰倒是有效果,毕竟寺庙之中,香火供奉,加上僧人每日功课,佛像一般都经开光,僧人长期念诵经文,善男信女的膜拜,使香灰自然带有驱邪之力,虽不强,对付一般阴魂还是有点效果;最有用的倒是那根黑狗血浸过的柳条鞭,污秽之物本是旁门左道的克星。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陀伯身体已毁,阴神不是阳神,根本无法长期独立存在,能坚持到今天,已证明陀伯功力不低了,本来已是即将消散,见柳行恕来取书,出来吓人,被香灰一撒,柳条鞭一抽,想不完都难,最后一点残魂想附体进入柳行恕体内,以求残喘,却不料柳行恕在院中擦汗时,额头沾满了香灰,一头撞在香灰上,香灰中一点僧人和善男信女的念力一下子将其一点意识扑灭,一点精神力却流入柳行恕的脑中,这就是柳行恕感到一股凉气流入脑中原因。
柳行恕拾起两本残书,第一本只剩下二张残页,第二本封面也已烧掉,后半部分也烧掉数页,柳行恕也不细看,收入怀中,吹灭蜡烛,偷偷溜了出去,这边本来就无人,匆匆回到家中,心中十分激动,家中贫寒,也不费蜡,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了十二点左右才迷迷糊糊睡着,鸡一叫,就惊醒,见外面天已蒙蒙亮,出了门,找一个僻静处,借晨光翻看。
一翻看,才明白,烧掉一本应该是上卷,从残页上看,应该是些修行方法,而下卷却是法术方法,如何布静室法坛,后面也已残缺,只有一篇完整,却是五鬼阴兵法,修行五鬼上身,借五鬼行事,柳行恕以前听说过的五鬼搬运术便是其一种运用。
修行倒不难,法诀也完整,先布置静室,然后选定一个夜晚,到乱葬岗之类坟场,在东方挖一座坟,取其白骨骷髅头,用青纸包裹;然后再在南方也取一骷髅头,用红纸包裹;同样,西方的用白纸包裹;北方的用黑纸包裹;中间的用黄纸包裹,此谓五方之鬼,带回静室供奉,每日早中晚三次上香,一般常见法咒,如净法界咒、敬香咒等各三遍,然后是盘古吸魂咒七遍,催魂咒七遍,一日三次,七七四十九日,自然五鬼归位,便可指挥五鬼按自己意志行事,为善为恶,便在自己一念间!
柳行恕在山中朝阳之处找了一个山洞,按书上要求设立静室法坛,当然所需东西都直接从陀伯的静室中搬来,大着胆子在一个夜晚做了一回掘墓者,开始炼法,七日一过,法咒一起,五道小旋风在周围飞转,柳行恕知道五鬼已拘到。四十九日,狂风大作,静室之外,旋风滚滚,柳行恕念动法咒大喝到:“青鬼入我肝,红鬼入我心,白鬼归我肺,黑鬼居我肾,黄鬼住我脾,归位!如律令!”
五鬼入体,刹那间,鬼眼洞开,不是天眼,而是鬼眼,能见阴物!柳行恕心中高兴,天下之大,尽可去得,他可不想困在乡下,该去何处,眼光投向东方,长江尽头,据说有一个冒险家的乐园,那是一座繁华的都市……
“致知!社团活动结束后,你等我,我们一起去看你爷爷!”尤佳嘉一边说,一边扭头看着和她并肩走的柳致知。两人均是申城震旦大学的学生。震旦大学是名牌大学,柳致知是大四生,专业却是自然科学类的物理,是基础科学,完全由于自己的兴致。目前正在准备毕业论文,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未参加社团活动,他所参加是社团与心理学有关,是催眠社团,由于前几年他在社团中表现突出,而且催眠技术掌握得好,能独立给人催眠,毕业前被社团负责人特地央求来给其他人谈谈自己的经验。柳致知拉不下面子,只得应允。
尤佳嘉是大三生,是新闻系的传媒专业,是校花之一,在一次联欢会上认识了柳致知,两人不久便打得火热,也是正常,柳致知算是富三代,他爷爷柳行恕自改革开放后创下偌大家业,算是新贵之一。现在一切生意交于柳致知的父亲柳传义,自己颐养天年。柳行恕只有柳传义一子,其妻去世得早,也未再娶。柳致知是其大孙子,柳行恕倒是非常疼爱他,不过柳传义却不太喜欢柳致知,柳致知的母亲生柳致知后便难产而死,在现代医学发达情况下,却是比较少见,因这个原因,柳传义面对柳致知时,心中总是有疙瘩,而柳行恕却极其喜欢这个孙子。柳传义后来娶了现任妻子蓝闵竹,又生有一子柳致德和一女柳致颜,柳致德也上了大学,不过并不在本地。
柳致知人长得英俊,家中又有钱,虽如此,柳致知为人倒也不嚣张,大概也与其父不太喜欢他有些关系。正因为如此,柳致知可以算是大量女生眼中理想夫婿,追求者甚众。柳致知眼界也不低,毕竟自己的条件也是非常好,所以也是比较挑剔。在一次联欢会,认识了尤佳嘉,对方美丽让柳致知动心,再一交往,尤佳嘉性格也比较温柔,对柳致知也是一见钟情,尤佳嘉并不是申城人,而是被你为人间天堂杭城人,家中也算富豪,从这点来看,双方倒是门当户对,一交往就是二年多,双方都比较满意,柳致知快毕业了,决定将尤佳嘉带回家,见见家人,尤佳嘉心中也很高兴,两人二年多交往,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不出意外,就等着建立家庭。
听到尤佳嘉这么说,柳致知温柔望着尤佳嘉,说:“你也去参加你的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在音乐社门口等你!”
“说好了,你就在门口等你,如见不到你,我就站到明天早晨!”尤佳嘉俏皮地一笑说到。
“就这么说定了!”柳致知挥挥手,两人向不同方向而去,两人虽是俊男美女,引起一些路过者回首,但并未引起什么轰动,震旦大学中学生情侣很多,大学生们司空见惯,并不会太注意。
几个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一个别墅区的门口,下来两人,正是柳致知和尤佳嘉这对情侣,手上拎着礼物,门卫并未拦他们,门卫认识柳致知,这个别墅区所住非富即贵,而且其中都是单门独院,建筑都是复古样式,最高不过二层小楼。
进入小区,绿树成荫,人工河道蜿蜒缠绕,每户之间相距都较远,绿化做得很好,假山点缀其间,第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凉亭,样式不一,不愧是高档别墅区。
柳致知带着尤佳嘉顺着林荫道,转过了三道湾,跨过一座桥,绿树修竹掩映下,一座古式院落显现出来,在寸土寸金的申城,这样一座院落没有几亿恐怕拿不下来。此处便是柳致知的爷爷柳行恕所住的地方,柳致知的父亲并不住在此处,柳致知平时和爷爷住在一起,柳行恕虽退居二线,但依然是一家之主。
“何嫂,爷爷在吗?”柳致知问何嫂,何嫂是请来照顾柳行恕生活的保姆,实际上柳行恕身体很好,根本不用人照顾,何嫂主要是准备一日三餐,家中卫生每天有钟点工来完成。何嫂是一个中年妇女,人很好,家中有一子,已成家立业,先生已去世,孀居在家,儿子劝她再姓婚,她不愿,柳行恕要一个保姆,她便来应聘。
柳致知爷孙俩也未将她当成外人,甚至柳致知对她比后妈蓝悯竹还亲。何嫂看见柳致知,笑了:“老爷子在里面,少爷,这是你女朋友?这位姑娘好俊俏!好像仙女一样!”
柳致知有点不好意思,将尤佳嘉向身边拉了拉,尤佳嘉脸红了,白了柳致知一眼。
柳致知虽与尤佳嘉关系亲密,但第一次带回家,还是有些羞涩,语气有点拘谨:“何嫂,佳嘉是我的校友,一齐来见一下爷爷!”
“何嫂,我叫尤佳嘉,第一次上门,多次听致知说起何嫂,致知对你非常尊重!”尤佳嘉倒也平静下来,表现得落落大方,很是得体。
“何嫂不会说话,你们俩在一起,就像电影上金童玉女,何嫂替你们高兴,老爷子在书房,你们直接进去吧!”何嫂脸上露出笑容说。
柳致知带着尤佳嘉入内,何嫂去准备茶水,院子虽不大,很精致,入门是一个花园,几处假山,绿树修竹掩映,还有一个小水塘,两边回廊,好似入了旧式大家园林,迎面是照壁,样式比较传统。照壁之后是正厅,两边有厢房。虽然样式如过去大家,说到底,柳家也不过是暴发户,整个院子除了一个何嫂,并无别的什么人,一切事情均由何嫂打理。
柳行恕已听到柳致知的声音,从书房中出来,正站在正厅门口,见柳致知两人转过了照壁,目光落在尤佳嘉身上,眼光微微一抽,眉头略皱,这仅仅是一闪而过,脸上便堆满了微笑。
“爷爷,我带佳嘉来看你!”柳致知恭敬地叫到。尤佳嘉也尊敬叫了声爷爷,柳行恕笑呵呵地说:“致知多次在我面前提到你,果然是个好女娃,不要站在门口,到里面坐!”
三人入内,坐下之后,何嫂进来上茶,柳行恕大略问了一下尤佳嘉的家中情况,尤佳嘉虽有点紧张,表现倒也大方得体,谈了一会,渐渐自如起来。
何嫂准备好了晚饭,几人吃过晚饭,柳致知和尤佳嘉相互偷偷望了几次,两人心中都放下心来,柳行恕看起来对两人很满意,双方相处很融洽,晚饭过后,尤佳嘉又逗留了一会,起身告辞,柳致知将她送回学校的宿舍,然后又回到了这里,他想和爷爷交流一下。
柳行恕正在书房中等他,见柳致知来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交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吗?”
“爷爷,有二年多了,我准备和佳嘉将事情定下来,毕业论文答辨后,我会去一趟佳嘉的家,见一下她的父母!”柳致知说到,却未注意到柳行恕口气。
“我从小让你看诸子百家,星相杂学,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眼带桃花,田宅阔大,腰如蛇行,不是良配吗?”柳行恕的话让柳致知一下子愣住了。
“爷爷!”柳致知又羞又急,差点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时代了,是科学的时代,你让我学的那些东西,如果作为一种传统文化,当文化修养看看,当然不错!那些不过是封建迷信,我打心眼中就不信,我只相信我的感觉,不管如何,我就认准了佳嘉,我和她已有夫妻之实,我不能负她!”
“致知!你真的认准了这个女孩?”
“不错!爷爷,不管你如何做,我认定了佳嘉!”
“我也不拦你,爷爷告诉你,从命相上看,你们俩无缘,除非你能逆天改命!爷爷就是想做,也没有这个能耐,也许不经历一事,你不会成长起来!”柳行恕目光之中透出一股无奈,接着说:“当初你的奶奶和你的母亲就是受了我的牵连,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爷爷,你那一套不过是迷信!平时博人一笑可以,现在科学昌明,人类早已上天入地,何曾见过鬼神?我和佳嘉无缘,怎么走到一起,而且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柳致知学的是物理专业,当然不会相信爷爷的那一套,虽然家中那些麻衣相法,六爻测命之类在柳行恕从小灌输下,也知道不少,心中却根本不信。
“真的是迷信?”柳行恕脸色一正,说:“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你认为迷信的东西!”
柳行恕说完,手中掐诀,口中喝到:“五鬼何在?听我号令,取物!”话音一落,书房之中,温度一下子降了下去,电灯也暗淡下去,五股小旋风生成,窗帘飘了起来,放在书桌上的一本书飘了起来,柳行恕伸手接住。
这一切让柳致知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看着这一切,甚至伸手在自己身上揪了一把,好疼!这不是做梦,又冲到窗口,向院中望去,外面树木在路灯下影影绰绰,却没有丝毫摇动,显然刚才的风不是从窗外吹入,这一切,让柳致知二十来年所坚信的一切瞬间崩溃。
“法术真的存在?”柳致知再也顾不上平日对爷爷尊重,失态而急切地问到。
“你不是亲眼所见?!”柳行恕淡然一笑。
“爷爷,你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显露过?”柳致知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从小到大,自己从未见过爷爷有什么不同,仅是认为爷爷比较迷信,家中收藏了大量佛道以及相卜风水之类的书籍,柳致知以前也经常翻看,不过自从上了大学,就很少看了,毕竟认为这些不过是宗教迷信,自己的专业又是理科,是真正和科学。
柳行恕神色有些萧索,说:“如果不是今天这种情况,我准备将这些带入棺材!我所修习的是旁门左道,是有报应的!你奶奶和你母亲的死一定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报应!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对你不好?他认为你是灾星,实际上根由却在我!我修习法术,报应却落在儿媳妇身上,现代医术,你娘怎么会难产而死,最多剖腹产,医生用尽方法,却不能止血,我知道这是报应!修行法术是有报应的,你没有见我大量做慈善,才能保住现在的一家平安!我对你比你的弟弟妹妹好得多,其中也有补偿的意味在里面。”
“爷爷,你说的报应那不过是巧合!”柳致知还是不相信,就是在眼见为实的情况下。
柳行恕一声苦笑:“乖孙子,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有些东西你不了解!”
“可是,爷爷,你是如何得到法术这种传承的?难道是祖传?”柳致知不解的问,事实就在眼前,柳致知心态也调整过来。
“不是祖传!这得从我十七岁时说起……”柳行恕开始回忆他如何闯鬼屋,得到陀伯的秘籍,炼成五鬼阴兵术,然后离开了家乡,来到申城,还未站稳脚跟,民国政权崩溃,退往海岛,红色政权建立,一系列不同运动兴趣,传统的一切遭遇浩劫,牛鬼蛇神都被打倒砸烂,好在柳行恕出身贫农,根正苗红,见形势不对,不敢有丝毫显露出自己会这些被当权者称为迷信的东西,倒让他躲过了浩劫。
改革开放以后,柳行恕做起了生意,凭借五鬼暗中探听对手消息,甚至迷惑对方,生意越做越大,终成一方富豪。却也发现凭借法术一些弊端,有几次大病,差点送了自己老命,便借助财力大量收集资料,甚至希望能找到完整的修行法诀,他所得不过只有五鬼阴兵术是完整的,其他几乎都毁了,更要命的是,柳行恕只得到法术残篇,而正宗修炼身心的法诀根本没有,他的修行,想达到当初陀伯的水平都不可能。然而世间经过大劫,许多修行者已经应劫,剩下的更是隐退世外,就是行走世间,也是和光混俗,柳行恕钱财虽多,想得真诀却是妄想,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在此过程中,收集不少古籍,真真假假,眼界开阔了不少,也知道修法不积德,当有报应,这些年来,投身慈善事业便因为如此。
近些年,柳行恕也算看透了世情,虽未得修行真诀,却成为佛门居士,借佛门一些修心之术,倒也平淡对待一切。
柳致知听完了爷爷的回忆,心中百感起伏,想不到爷爷的一生居然如此传奇,心中一方面感慨,另一方面升起一种恐惧,既然自己认为那是迷信的法术存在,那么爷爷所说的相命之类,也应该是真的了吗?难道自己真的与佳嘉无缘,绝不!无论如何,自己命运必须让自己把握!
想到此,柳致知望着爷爷,下定决心说:“爷爷!你教我法术,我要逆天改命,我不想失去佳嘉!”
柳行恕眼中露出苦涩,好一会才说:“致知,爷爷知道你的心情,就是学了法术也不能做到,那仅仅是一个传说,而且,如果学了法术,你就会明白,因果报应之验,许多时候明明看到一切将要发生,却无可奈何,那更是一种悲哀!你还要学吗?”
“爷爷,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愿放过!”柳致知决然地说。
“好吧,我早就想过,法术传不传给你,这些年来,我一直犹豫不决,子孙之中,有一人掌握一种异术,是一种力量,但害处也多,又想让这种法术随我进入棺材。致知,你十岁时,我出重金请申城内家拳高手教你国术,一方面是强身健体,有一定自保之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传承法术准备,因为练武之人,血气旺盛,意志坚定,传承法术不易受法术反侵!你这些年来每天的苦练,也算一个国术有成者,既然你想接受法术传承,那就传给你!”柳行恕终于作出了决定。
“爷爷,我看过那个残本,炼五鬼阴兵需掘墓寻五个骷髅头,按一定方法祭拜四十九日,可是现在人都是火葬,根本不可能炼!”柳致知疑惑地问到。
“没事,又不要你祭炼什么五鬼,你是从爷爷这里传承五鬼,爷爷祭炼了几十年的五鬼直接传承给你,你只要七日时间就能熟练操纵五鬼!”柳行恕说到。
“爷爷,你不是没有了五鬼?”
“一个将死的老头子,难道将五鬼带入坟墓!你随我来!”
爷孙两人进入院子东边一间屋,柳致知知道那是爷爷平时礼佛的小佛堂,虽然来过几次,并未留意,现在才知道,这里不仅是佛堂,更是一间静室,或说是法坛,柳行恕在此将五鬼阴兵法传承给了柳致知……
数日后的清晨,柳致知正在院中练拳,听到柳行恕的咳嗽声,停下行拳,见爷爷站在一棵树下,望着自己打拳,连忙上前扶着爷爷:“爷爷,你不多睡一会!早晨有些清冷,对身体刺激比较大。”
“不碍事,爷爷知道自己的情况,你先练习,吃过早饭,到书房来一下,爷爷有些事要交待!”柳行恕说完后,转身而去。
一个多小时后,柳致知来到书房,柳行恕正坐在躺椅上翻书,见柳致知进来,便让柳致知坐下。柳致知见爷爷精神明显不如以前,心中一痛,刚要说话,柳行恕已经开口:“致知,爷爷今天有些后事要交待!”
“爷爷,你说什么话!?”柳致知惊了起来。
“爷爷修行多年,这些年来又一心向佛,也有些灵验,自知自己大限将至,还有一个多月,爷爷就要离开了人世!”柳行恕一句话,让柳致知立刻跳了起来。
“爷爷,是不是你将五鬼传给了孙儿,伤到自己根本,我这就打电话,送爷爷到医院!”
“坐下!与传承无关,就是到医院也没有用,我根本没有病,只是老了,元气将尽,不要惊慌,也无须悲伤,我知道我自己死后会去什么地方。我将到玉佛寺,住持觉醒法师与我是朋友,临终时有他看护,自能往生极乐!”柳行恕口气很平常,好像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柳致知却是悲从心中起,不自觉眼中满是泪水。
“傻孩子,这是一件喜事,没有必要伤心,我有一个愿望,我走后,你到云贵高原那边转一转,那边孩子很苦,了解一些情况,做一点善事!”柳行恕笑了,柳致知在这一瞬间,发现爷爷的笑很纯很快乐。
接下来的日子,柳致知除了去学校一次论文答辩,大多数时间是在家陪爷爷,甚至请私人医生来给柳行恕全面检查了一次,得出结论竟然是柳行恕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柳致知明白爷爷的话没有说错,柳行恕根本没有病,仅仅是老,现代医学对此却是无可奈何。
桃花落了,杏花也谢了,表面上看起来,柳行恕身体还是不错,柳致知通过五鬼感知到爷爷的生机却是一天比一天弱。
这日,柳行恕让何嫂打电话,将相关人等通知到位,柳致知的父亲柳传义,柳致知的继母蓝闵竹,弟弟妹妹柳致德和柳致颜,还有其他一些人,柳氏集团的法律顾问韩俊等人都到场了。
柳行恕洗过了澡,换了一身簇新的紫红色绸缎唐装,倒是德高望重又带些富贵气,一入客厅,大家都站了起来,一时非常热闹,有叫爷爷的,也有其他称呼,外人都叫老爷子,柳行恕让大家坐下,自己也落座,见大家都望着自己,开口说到:“今天让大家来,是因为我在人世的时间到了,今夜我该走了!”
柳传义立刻打断了柳行恕的话:“爸!你是不是有些糊涂了,您老身体健康,说什么奇怪的话?!”其他人也是很诧异,纷纷附和,只有柳致知心中悲痛,默默地站在一旁。
柳行恕摆摆手,大家都安静下来,柳行恕这才接着说:“我自己的事我知道,今天将一些事情当众交代一下。我走了以后,这处住宅就给致知,不过不得转卖,此事我已与韩律师商量过,其他资产由传义掌管,以后三个孩子各占三分之一,当然,这些等传义退休了再说。”
柳行恕说到此,柳传义不由一怔,转眼就恢复正常,他知道父亲十分喜欢柳致知,难免会向他倾斜,自己心中虽不喜柳致知,却也不以为怪。蓝闵竹眼中闪过一线嫉恨之色,转眼就消失,柳致德低着头,眼中也闪现一丝怨毒,柳致颜望了一眼柳致知这个大哥,眼中也不由露出嫉妒。
柳致知没有想到爷爷会如此做,心中也是一愣,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继母和弟弟妹妹的表现。
电话响了起来,柳行恕拿起话筒,听了一下,扭头对柳致知说:“致知,玉佛寺的觉醒大师和能净大师在小区门口,你将两位大师接过来!”柳致知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在小区门口,一辆奥迪停在小区门口,刚才电话是保安室打的,柳致知一到门口,车门开了,这两位法师与柳致知都认识,柳行恕不止一次带柳致知去玉佛寺,柳致知合什以佛礼见过两位法师,上了车,指示司机道路,车子缓缓向里面驶去。
“大师,爷爷说他今夜离开尘世,真的能往生极乐?”柳致知问觉醒法师。
“柳施主,你爷爷既然预知自己离开的时间,已有一定功候,就是不能往生极乐,来生也应该是一个富贵福善人家,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追究那么深,一念善,生种种福报!”觉醒说到,柳致知似懂非懂,不再问了。
“柳施主,听说你爷爷以前练过一些法术,有这回事吗?”问这个话的却是能净法师。
柳致知心中一惊,不过并未表现出来,对能净法师有了些提防,能知此事,这个和尚不简单,表面上却装着什么也不知道,摇摇头说到:“没听爷爷说过,大师,难道真有法术这些东西!”
“我随便问问。”能净淡淡地说。
柳行恕亲自到门口迎接,几人下了车,柳行恕说到:“麻烦两位大师!”
“不用客气,柳施主修佛如此,就是一些大和尚也自愧不如,这是喜事,也是功德一桩,这种事越多越好,佛门本是普渡众生,何来麻烦之说!”觉醒法师说到,众人一起入内。
相互介绍之后,许多人倒是大拍两位法师马屁,玉佛寺作为申城第一名刹,其住持等大和尚交游很广,成为许多高官富豪的座上客,众人见此机会,当然想交好两位法师。
进入室内,何嫂上茶,众人陪两位大师和柳行恕谈话。柳行恕对儿孙们说:“今夜我当走,走时将双泪流,不是悲伤,而是感慨自己此世经历!”子孙们皆点头。
又喝了一会茶,柳行恕站起身来,对两位法师说:“两位大师,走吧!”众人一齐起身,出了门,分别上车,向玉佛寺而去,数辆轿车也有点气势。
时间已近子时,大殿之中灯光明亮,香烟袅袅,柳行恕盘坐矮塌的坐垫之上,除了家人相关人之外,还有一大群和尚,在默默地念经,觉醒法师站在榻前,柳行恕抬头笑着说:“麻烦大师,为我护持,我的时间到了!”说完之后,头垂了下来,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觉醒法师高声宣了一场佛号,顿时经声大作,天空之中,远方滚过一阵春雷,觉醒法师指着柳行恕作偈:
“一世浮沉慈悲心,居士也入菩萨行!咦!今日顿开枷锁去,法海天中完真性!”
偈一唱完,玉佛寺钟声响起,柳家儿孙跪倒在地,柳致知两行热泪也流了下来。玉佛寺附近的居民有些被钟声唤醒,听到隐隐的诵经声传来,不觉有些奇怪,大半夜的,这帮和尚怎么做起了法事,有些人一翻身,咕囔了几声,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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