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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湛蓝深䆳的苍穹一改往日的温暖柔和,挟风裹雨,寒潮奔涌。季节变换人换装。面对气势汹汹,源源不断的寒潮,妻子将早就替全家人买好的保暖鞋、棉皮鞋拿了出来。冬日下,各种款式的鞋子,一下子勾起了我年幼时,一家人夜以继日做茅靴来补贴家用的一幕幕。茅靴是我们通东人的称呼,沙地人则叫芦花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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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 M0 m' }6 C m+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贫困又封闭。由于单一种地,物资匮乏,我所在的生产队家家箪食瓢饮。俗话说,穷则思变。为了填饱肚子,有几户农家做起了茅靴,到市场去卖。看到他们每天从市场里挣回的几张毛票,羡慕不已的其他农家也纷纷响应。我父亲英年早逝,从我记事起,身体羸弱的母亲便带着我们做起了茅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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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W9 s$ w0 _) G春天雨水多。每逢雨天,不好下地干活,母亲和我大姐便做起茅靴底,俗称推底。两个人各拿一张结实的长凳,分别坐在长凳的后部,腰上系着牢固的麻绳,麻绳的两端向前连接着一个卡在凳头的木疙瘩上,木疙瘩中间用数支铁钉钉着,钉上系着一根根茅草搓成的细绳。然后,手拿稻草在细绳中辫编。工艺娴熟的母女双手翻飞,犹如行云流水般,转眼间,就像绣花似的,一行行金黄的稻草镶在草绳上,底厚结实。一个春天下来,母女俩能完成四五百双茅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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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季节,正是茅草成熟阶段。茅草有韧性,因而茅草绳是做芦花靴的主材之一。趁着生产队农闲的功夫,我的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轮流出去拔茅草。金鸡报晓时,他们用茶杯装上麦粞饭,上面塞上一块咸瓜。茶杯外,用毛巾包裹着保温,这就是中饭。然后,各自骑着一辆“吱吱嘎嘎”的自行车,来到几十里外的通州和如东等地的大河边,寻茅草,拔茅草。月兔东升时,疲惫不堪的他们,载着沉甸甸的茅草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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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全家个个动手,用剪刀剪掉茅草根子,然后均匀地铺在场上晒干,再捆成一小个一小个,放进家里。进入秋季后,一家人将一捆捆茅草蘸水后,用木榔头捶软,然后搓出一捆捆顺滑柔软的细绳,晒干后放在干燥的地方,为做茅靴底备足绳子。 ( |9 [+ L9 X0 }" Y3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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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寒露季节,沟河边芦苇上的芦花初放。适时采集芦花十分重要,嫩的老的都影响到茅靴的质量。初放的芦花,饱满厚实。母亲一声令下,哥哥和姐姐又骑着车子,带着镰刀、绳子出发了。顺利的话,奔波一二百里路,能采回二三百斤。一旦遇到那儿的人不许采,只得空车而返。个中的辛酸,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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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3 t$ N n' o# B1 ~芦花采回后,一家人将其铺在场上、路上翻晒。其间,再将晒干晒白的芦花捡起,一个个捆起,搬回家,放置在屋子旮旯里。进入冬季后,家家开始做起茅靴来。晚饭后,点上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一家人系上围裙,按照各自的分工,年幼的我和二姐搓芦花绳,大姐用芦花绳在稻草鞋底上辫编。大哥负责在茅靴帮顶上结口,母亲则负责剪茅靴内外毛头,让其变得溜滑,然后嘴上边含口水,边喷在茅靴上,使茅靴变得结实耐看。几十双大大小小茅靴,一家人都是在滴水成冰的隆冬夜晚接力完成的。为此,每个人的手脚都布满了冻疮。肿得馒头般的手脚还发生溃烂,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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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未放亮,大哥和二姐便顶着刺骨的寒风,踏着青霜白冻,带着做好的茅靴去各个集市叫卖。大的茅靴1元也卖,5毛也卖,小的茅靴2毛3毛。临近中午,哪怕是饿得发晕,也舍不得买个烧饼馒头吃。深知家境贫寒的他们往往一到家,便掏空口袋,一分一毛都交给母亲。 7 v+ u3 F ^( p, j" G3 ^. f( n
- K$ @( A/ J8 S6 a& k4 N9 d随着我哥成家,两个姐姐的相继出嫁,家里就剩下了母亲和我,做茅靴自然减产。我只会搓绳和结口,其他环节都由母亲包揽下来。一把年纪的她做鞋底、拔茅草、采芦花、卖茅靴,千辛万苦。好的年份,我家做茅靴能挣个七八十块钱。不好的年份,往往挣得更少。但在那时,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 u4 @# |& C5 M5 Y4 k
}: H5 ?; c& t$ T1 l; E4 s4 k7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记得一个星期天早上,上初一的我自告奋勇,骑着自行车,去通州海晏镇卖茅靴。由于浓雾弥漫,能见度低,在上桥头时,砰的一声,和对面的一辆自行车相撞。我被撞得鼻青眼肿,车后挂着的20多双茅靴瞬间成了扁柿子。急得瘫坐在地上的我,失声痛哭。 % D4 ?# e) w0 k" j0 n
5 t3 l, N: S) u+ J! I还有一次,我在一个集镇卖茅靴时,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围上来说买茅靴。他们欺我人小,他一双,你一双地扯下,然后相互打掩护逃离。可怜我20多双茅靴,只收到几双的钱。我的心就像被扯掉茅靴,剩下的绳子般孤零零的,难受极了,思忖着回家如何向母亲交代。 5 p: q. r4 d.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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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水,岁月如歌。随着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我国农村经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伴随着社会的发展,富裕起来的人们对穿戴也讲究起来。一到冬天,保暖鞋、雪地靴、皮暖鞋等御寒物琳琅满目,层出不穷,暖和舒适。农家做了数十年的茅靴,也已销声匿迹。 1 k: m' _- E( b: `&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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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飘絮冬又秋,重勾游子故乡愁。虽然,茅靴作为贫困岁月里的御寒神器已经谢幕,但它带来的温暖,以及唯有自知的苦乐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之中,成了我一生中无法忘却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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