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N! A* a7 \9 |% J& `1 C' {母亲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带着小孙子。孙子上了幼儿园,母亲就开始找活儿干。玩具厂按时薪计,站着工作,每天8小时,时刻有人督工,做得慢了会被批评,是体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如歌再次向母亲发了火,“我知道是要站着工作时惊呆了,坚决地要她辞职”。 - j) }5 p1 e6 K- ~6 m: n0 t8 j7 x# r/ E3 Y/ b/ W! F
对于出门工作,母亲总有各种理由——一会儿是“我在家里快憋死了”,一会是“工长给我打电话说赶货,我帮帮忙”,一会是“跟小姐妹在那坐着聊聊天挺好的,干多干少无所谓,不求挣钱,求个乐呵”。出去的次数多了,小侄子甚至会向如歌“告状”:“姑姑,奶奶又出去工作了。”( s8 J, P$ g8 Q)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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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半年,母亲又去了一家工作时间相对自由的服装厂,按件计薪,负责衣服的点位和上扣。母亲告诉如歌,周围的工友都是年龄相近的姐妹,空闲时,她们会一起拍个小视频放松。但实际上,厂里的工作结束,母亲回家还要洗衣做饭。长久劳作让她患上了腱鞘炎,手腕上鼓出一个大包,“她总时不时地用另一只手揉,把包揉下去才能好受点”。 " [4 {- B) l% k$ k2 ^3 {9 ` * j6 X$ d/ u" F! {, p1 I, @2 r林琳父亲面临的状况也极为相似。他今年62岁,对找工作来说,这是一个尴尬的年纪。3 `; P% P! W# _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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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两年,父亲在内蒙的一家矿场负责看守机器,包吃包住,后来上头频繁检查,矿上开始裁人,过了60岁的父亲第一批被裁掉了。回到河北农村生活后,对父亲来说,找到工作,成为他心头最记挂的事。- x& l( B: S3 C, n
. m, h1 w* k$ O/ y; S2 y 8 d/ T+ A: b7 o( }0 ?0 |为了有份工作,父亲百般托人打听,好不容易听说北京西三旗附近有份垃圾分类的活儿,立刻收拾了三个包裹的行李,兴冲冲地赶来。工作的环境完全不能算好,住在地下室,食堂建在垃圾站附近,夏日灼热,每天得忍耐高温进行垃圾分类,还要拍照上传,过程繁琐。上岗的第二天,一场突发的肠梗阻,让父亲进了医院。 ( S$ Y9 i, p7 J, E U2 T3 T3 e% X& `- D1 c V父亲在急诊病房住了三天。他嘴角起了溃疡,躺在病床上,时常对着墙壁,不发一言。母亲打来电话,父亲头一句就是:“我又让你失望了。”疾病突发时,父亲不敢直接告诉林琳,就连来北京这件事,也是等工作确定了之后才告诉女儿。他小心翼翼,不想添麻烦,但疾病轻易地打碎了他努力维持的局面。“他觉得耽误我上班,又花了我的钱,很没面子,也很内疚。”林琳理解父亲的心情。. i) ~5 t. [: a7 S* o
) w/ t& B' t" x% E- J( e7 B过去,父亲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在矿场工作了十几年,养活了一家人。从林琳记事起,父亲每个月都有收入,被裁掉之后,回家给人打零工,种花生、捡垃圾、摘樱桃,一刻闲不下来——直到60岁。 4 D; B# e0 A' Z# x; D; U + [1 I2 J, E8 b. y3 u: t( W/ {" i$ t工作越来越难找,年初,父亲甚至特意去染了头发,为了显得人精神、年轻,但年龄就像一把标尺一样卡住了他,打零工被拒的他灰心地回来,嘟囔道:“我62岁也不算大,为什么不要我?” * R. N! M8 W! Z# t, C& T! q0 c' B
王昭雨知道,母亲面对的也是相同的事实,一旦徐丽离开了之前的岗位,就很难再回去了。年龄像一把筛子,随着数字往上,可从事的岗位就越来越少。徐丽之前做过超市的理货员,比食堂的工作累得多,但她现在也会担心,再往后,“可能连这种工作都找不到了”。8 {1 p5 d; g9 ]0 h0 W( Z! F% `, g
8 t- p: X3 M) X P! }在许多故事里,父母年轻时从农村奋斗进入城市,子女在城市扎根,父母一代的养老,由退休金和子女共同托底。若把目光移回农村,在许多地方,父母没有退休金,可能连这份托底也没有。4 \! q/ [ X5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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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兴今年53岁,成长在湖南农村,20岁便离开家乡,四处打工。早些年,他在江苏学习了污水处理的技术,凭着这身本领,他追着更好的薪酬,去过山东,跑过河南,最后落脚河北,一驻就是十七年。工作的地点在远离市区的农村,每天去市区的车只有几班,每天工作八小时,一个月只休4天。他几乎从不娱乐消费,一个月9000元的薪酬,一年下来近十万元,一边要赡养农村的父母,一边要供三个子女读书。 ' A- d* ?' ^$ r$ @- c6 _9 b+ l+ k" `% @0 C
9000元里,是不包括养老保险的,“哪有这些东西,你愿意干就干,不干有人干。” ( e: b8 z3 Y7 d! G: ?# |1 U7 l x! i+ q, @9 U2 E; R( k& P4 `% z
养老金这个概念对他来说,没有多少意义。他知道交了养老保险,老了能有保障,但他心有余力不足,“现在三个孩子,顾生活都顾不上来,哪有这个闲钱?”& R2 e( f: U9 F6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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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耀辉的研究里,这是一群特殊的人。社保体制因地区分割,导致流动性强的人缴纳社保的动力不足。而工资的28%上交,其中20%进入统筹系统,8%进入个人账户,当农民工选择更换地方,意味着曾经上交的大部分社保留给了当地。与其缴纳社保,他们宁肯把钱全部归为自己。这进一步导致,当这部分人年老,仍然无法拥有可以托底的养老保险体系。 1 m1 a+ e5 f9 o# z6 V/ W) m : ^3 Z) a, }7 O' I: V9 P帮扶9 x/ {' Q: a2 c! w'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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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l% R! \- s( m养老金微薄,得为老年生活攒钱,是许多年迈的父母坚持打一份工的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隐形的原因,是帮扶孩子的小家庭。 5 z6 E, Q# @" A& d. l, o7 `9 [+ n, p& r1 p
如歌和两个哥哥都背着沉重的房贷,母亲总希望自己能为孩子做点什么。 4 k" E7 m* v4 H* O6 r- i; l; _% W5 ]/ R1 R( ?, p
很多时候,如歌觉得父母找的工作,性价比并不高,但为了孩子,他们总能忍受。母亲在服装厂时,如歌一边给她买止疼药,一边忍不住数落:“身体受罪了,止疼药随便买几盒也是五六百块钱,累死累活的,何必呢?”但母亲的回答一下让她红了眼眶:“我就想减轻一下你们的压力,你看你马上结婚了,我也想攒点钱给你买点家具,给你买几床被子。” # V) P7 s# { K x& y3 H; F! x) W$ M0 s5 Z& b+ q. F. c9 N
3 ?- x4 M- J6 g; \王昭雨并不反对父母出去工作,在她看来,父母是需要“感受到自己是有价值的”。比起不工作,她更希望父母可以做一些“不太累的工作”,然而多数时候,这更像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6 i. i0 I) O; @5 h b; F: X0 h. s- E; Z3 L, j- d0 _$ h
王昭雨的父亲58岁,去年在老家的一个制药厂谋得了一份司机的工作,负责接送员工。这份工作全年无休,早出晚归,三餐不定。而父亲患有高血脂,最需要注意饮食,生活规律。这次母亲来北京,王昭雨想父亲能一道来,但父亲觉得,趁着还能工作,多攒一点钱。4 r/ r6 z% x4 I9 {1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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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户口在农村,也有缴纳新农保,到了60岁,每个月能领到几百元的养老金。而王昭雨还有个小她七岁的弟弟,已婚未育。她明白,父亲现在不愿放下工作,有一部分是在为弟弟在打算。“等弟弟生了小孩,是不是要补贴一些?小家庭能力不够的话,未来生活是不是也要帮助?”孩子成家立业并不是终点,他们总想得更远。; [* ~7 X& ]9 @7 s9 H' H
7 A' j6 k! A; x给自己养老,替儿女抚育,是双重枷锁,背在他们身上。( ^# E; [5 H0 Z c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