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红薯干

骑白马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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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南瓜一样，在旧时的乡下红薯也是农家人用来充饥当饭的主要杂粮之一，在很长一段岁月里陪伴着乡民们清贫如洗的生活。仲秋时节，再次走进田间地头，望着那一垄垄长势茂密的红薯藤，思绪便随着那飒飒的秋风飘进了记忆中的童年，唇齿间又仿佛泛起了儿时留存在味蕾中的那股既甜淡又酸涩的红薯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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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薯干由新鲜红薯切片晒干而来，可它在我的记忆里，却有一种与南瓜等其他杂粮不一样的情愫。也不知道是爱、是恨，还是感激？如果说爱和感激，那是因为在饔飧不继的年代里，红薯干作为主粮的补充曾经喂饱过我们这一代人的肚皮；要说恨，那是因为三天两头地吃红薯（干）粥、红薯（干）饭等以红薯为主的饭食，吃得人烧心、窝心，胃里连泛酸水。

在乡下，村里人家每年都会种植大面积的红薯。房前屋后、自留地里、边角坡地都被种上了一垄垄的红薯。红薯与南瓜一样，它的育苗种植大约都是在春季，育苗种植的方法也大致相同。所不同的是红薯种植的过程中，需要不间断地去浇水施肥，而且栽种成活后还需要经常地除草、施肥、剪苗、松土，才能使得红薯更好地吸收营养水分，正常生长、正常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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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 X# |: C8 [# ~. y1 p深秋的田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随着钉耙、铁锹的慢慢耙（翻）过，一串串或红或白，或胖或瘦的红薯，争先恐后地在阳光下展露着那迷人的身姿。欣喜的主人则弯下腰去，用手轻轻地抹去其身上的泥土，挑出部分个头匀称、表皮光滑且没有伤疤的红薯留作来年的种子，专门找一个地势相对干燥的地方，挖一个土坑把它们埋起来，以待来年开春育苗之用。剩下的则会用苗篮或箩筐挑回家里，放在堂屋或灶间的角落里，再盖上些稻草，则能作为杂粮供家人或生猪连续吃上好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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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里红薯跟南瓜一样，不单是调节食欲的杂食，更是村民餐桌上充饥当饭的主食。闷红薯、烘红薯、汤红薯……青黄不接时红薯在主妇们的手下变着花样地充实着家人的肚皮。红薯是一种饱含淀粉的粮食作物，产量虽高，但在江南水乡等湿度较高的地区却难以长时间保存。一般家庭除了与保存红薯种子一样，将一部分红薯埋在土里可供家人食用较长一段时间以外，就是将另外一部分新鲜红薯切片晒成红薯干，则可以保存更长的一段时间。因此，每年红薯收获的时节，村里家家户户的门前屋后，那类似晒萝卜干的芦箯架子上，都会晒着白花花的一片红薯干。

7 }1 s8 _- c  Z7 s% e( N择一晴朗的天气，将需要切片的红薯，一篮子一篮子背到河边逐个清洗干净。洗红薯不同于洗萝卜，因其表面大多凹凸不平，既需要细心，更需要耐心，有需要用板刷刷的，也有需要有用刀剜的，一篮子红薯洗好往往能使人累得直不起腰来。沥干水分，搬来一条凳子，砧板和菜刀往上面一放，下面摆上一只篮子或竹匾，一切准备就绪。屁股坐上小板凳，右手握刀，左手顺手从篮子里抓起一只红薯，削去两头，削去长斑或损坏的部分，“嚓、嚓、嚓……”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红薯便在主人的手中变成了一道道白光，闪电般地落到了筐子里，不一会儿一篮子红薯就变身成一堆堆白白的红薯片。

9 ?3 T3 i8 `  }, S3 K: ]趁着秋风送爽，阳光和绚，赶紧将切好的红薯片均匀地铺到早已用木架、芦箯搭好的晾架上晾晒。晒红薯干的日子里人们最害怕的还是下雨，红薯干它不同于其他粮食，受潮后只需继续晒晒并不影响收藏。但红薯干一旦淋雨受潮轻则长毛、霉变，重则会发生腐烂。因此，只要一说天要下雨谁都不敢马虎，哪怕扔掉手中的其他活，也要先把红薯干收起来。秋天天气干燥，晴多雨少，往往只需四五天时间，红薯片就能晒干，赶在日落之前收好装袋入仓，以免还潮。因红薯干最怕还潮，所以存放保管红薯干也是各显神通，有装入空置米囤的、有装入瓮头的、有用干净的面粉袋子扎紧口子吊在老鼠吃不到的地方的。虽说红薯干也不是什么美味，可是放在锅里煮熟后，却是香甜适中的零食，即便是直接拿在手上生食，龇牙咧嘴地啃上几口，那也能令你回味无穷。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是那晒在芦箯上半干不干的红薯片，不硬也不软，既有水果的香甜爽脆，也有糕点的软糯耐嚼，每每想起，仍不由得口水直流。

) U4 r2 ]% p+ y- z! R9 c2 m* D从记事起，红薯似乎就一直陪伴着自己。从挖红薯、拾红薯、洗红薯、切红薯、晒红薯片，到吃红薯干，每个环节都经历过。因为红薯生存能力强，产量高、且全身都能食用，不失为当时解决吃饭问题的最佳作物。春夏之交，当家中口粮青黄不接时，红薯干便成了餐桌上的主角。早上，在烧大麦粥的锅子里放上的一把红薯干，用大火烧透焐烂，那醇香的大麦粉与甜香的红薯干在小苏打（食碱）的作用下，激发出了大麦粥独有的风味，稀粥中的红薯干软硬适中有嚼劲，吃起来很香很糯。一早忙完了地里活计的人们，手上捧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干大麦粥，一碗下肚仍觉不够过瘾，再吃一碗，两碗红薯干粥下去，肚子便有了微微的涨腹感，脸也红扑扑的，人的精气神一下恢复了许多。那时，村里人家一般都是早晚两顿红薯（干）粥，只有中餐才会吃米饭。说是米饭，其实饭锅上还是要蒸上一点红薯（干）补充米饭的。

6 [+ X/ ]; x% D2 J5 s3 x: f) a7 q; H小的时候，红薯干也是我们不可多得的零食。肚子饿了、嘴馋了，偷偷地到瓮头里摸上几块红薯干，放在嘴里慢慢嚼着。有时觉得老是一种吃法太乏味，就像烘红薯一样把它放到灶膛里未灭的柴火上烤着吃。在炭火的烘烤下，红薯干中仅有的那点水分基本被蒸发殆尽，糖分慢慢沉淀，这样烤出来的红薯干不仅色泽焦黄、口感也十分香脆。缺点是一旦过火，白白的红薯干就变成黑黑的炭灰，偷鸡不成还得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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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_+ A) c3 O2 b! {刚上高中时也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学校，与大部分乡下的同学一样，每次从家里回校都会带上一个星期的粮食和咸菜。许多人因为家里粮食不足，都会带上一部分红薯干作为补充。学校食堂为了方便学生吃饭，专门提供了为学生蒸饭用的大蒸笼，每个学生自行将自己需要的食料准备好，每天蒸饭时先要把大米淘洗干净，然后在饭盒里面放上几块红薯干，放到蒸笼里蒸制，待到中午吃饭时，一顿“美餐”就这样新鲜出炉了。如果蒸饭前再在饭盒里撒上一点盐、滴上几许油，就又可以省掉一顿佐餐的咸菜萝卜干。有时候一日三餐都是一成不变红薯干饭和粥，佐餐的也都是咸菜萝卜干，直吃得见到饭盒就想猛吐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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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v0 E9 g2 q: k关于红薯干记忆最为深刻的还是趁着在运河里游泳，在路过的驳船上摸红薯干的那一幕情景。当年运河里行走的驳船速度仅比一般人正常走路稍快一点，两条拖船会船时速度则更慢。夏天去运河里游泳时，很喜欢追逐着轮船一起前进，胆子大、水性好的同伴则会悄悄地游到驳船边上，用手抓住船沿顺势向前，胆子更大一点的还偷偷地掀开那盖在船仓上的蓬布一探里面的究竟。每年夏季，村边的运河里穿梭着大大小小的船舶中，有一部分是专门由安徽、山东方向往东运输红薯干的拖驳（一种以拖轮拖带驳船组成运送货物的船队），每个船队往往有十几条中小型驳船组成，一只船载重至少在二十吨以上。有次大家正在水中嬉戏时，发现一列写有“蚌埠港”的拖轮从身边开过，有位同伴掀开船上的蓬布一看，发现船仓里面装的都是白花花的红薯干，出于好玩他便悄悄地抓上了一大把撒到了水里，边上的伙伴不知何物，纷纷捞起，仔细一看原来还是自己天天都吃的红薯干。那船员一看水面上不知啥时漂浮起了红薯干，急忙跑到船头查看，船旁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其实他也不知道那红薯干究竟来自哪只驳船。起先不知这么多的红薯干运到哪里，派什么用场。后来有次乘车去城里，偶尔发现运河三堡街段的常州酒厂河边停泊着不少来标有安徽地名的驳船，工人们正在把船上的红薯干用板车运到厂里，方才明白那红薯干原来是用来酿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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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吃红薯，啃红薯干，是为了填饱肚子；如今，吃红薯，用红薯干烧粥蒸饭，则是为了养生消闲。很多质地好、口感佳的红薯还被制成红薯干，摆上了商场超市的货架，成了大众喜爱的休闲食品。时代不同，红薯干也被赋予了不同意义。每当看到那货架上那摆放着的红薯干，旧时岁月里，那种红薯、晒红薯干、用红薯干填肚充饥的画面总会一帧帧地从眼前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