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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对面，是一个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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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的名字，叫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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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 r- k$ G0 t0 q年轻的时候，跟他喝酒，最喜欢做一件事，就是在酒菜未上的时候，逗他一句：“陈年，来，讲点你的旧事，让我乐呵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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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些年，他都很恨他那个没啥文化的父母，干嘛给他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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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年还小的时候，他爸会在酒桌，拿陈年的名字说事，还觉得自己很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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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陈年是大年三十出生的，姓陈，所以就叫陈年了。这也说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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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他们那边的方言，根本没有“陈年旧事”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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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并不是光头，是今年才剔的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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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好来厦门“出差”，作为东道主，我自然是要请他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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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饭桌前，他刚摘下帽子，我就被亮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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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Q6 b- w+ W1 A) {" `; T* _“陈年，怎么，你去寺庙调戏尼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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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摇摇头，没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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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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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7 V/ M' l8 Z1 p7 ~* b1 |2 t! z可能，是好多年没有见了，我还沉浸过大学时的回忆里，而他，已经步入了40岁的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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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9 i9 v T4 A# E! n3 N8 b3 _+ f几杯酒后，他才说这次来厦门，是因为一个亲戚生病，他作为在厦门上大学的人，说是比较熟悉，就来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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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年，认识了大概20年，在大学的时候是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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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他没有留在厦门，先后去了福州、深圳、成都、瑞金，现在在宁德的乡下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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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s, F8 k$ h, T* E" V我曾经问过他：“好歹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怎么就回农村种芋头了？是村姑比较好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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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8 p# P" q( h: ?. ^他说：“哎呀，在外面混了这么久，要钱没钱，要家没家，要事业没事业，家里人身体又不太好，总得有人照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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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确实如此，我们毕业后的第5年，他的爸爸突然有一天肚子疼，去医院查出来是肝癌，花了几十万，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还是没能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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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L* A5 ?& f, J, L2 m" U再后来，家里为了冲喜，就给他介绍了一个本地的姑娘，第2年就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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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X! c9 y" X4 [ Y) L但是，家里穷呀，别人家推倒老的黄泥房，盖了三层五层的砖房，他家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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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时候，我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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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 w6 }8 h+ t0 M婚房是老房子，破旧的门板，还会漏光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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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的彩礼，加上酒席等，也都是借来的，扣除收到的礼金，小两口还欠了信用社和亲戚们20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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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后，他老婆没多久就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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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 C! k5 X4 M+ d' a/ h没办法，农村种地，虽然不至于饿死，但真的赚不来什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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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V4 g6 F( V% Q% ~0 n在农村“奋斗”了3年的陈年，又跑去杭州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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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新媒体、短视频很火，他也开直播、带货，但是，熬了三个月，赚的钱，还不够退货和吃饭。年纪又大了，30多岁的年纪，没什么专业技能，好工作都不招，最后，只能去做业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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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 ?- {1 R+ E: A& F* \$ Z5 [总之，一句话，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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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y: O& j+ F- `! I7 l8 Z3 n1 l在陈年去上厕所的那几分钟，回忆如同潮水般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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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比他幸运的，是选择了留在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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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 b& ?! N) ~3 X; P: G( _5 W# |当然，这不是我自己的能力，是父母的帮扶，是爱人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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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回来后，点了一根烟，笑着说：“你最近怎么样呀？我看你，头发也少了很多，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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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也就那样了，发财是不太可能了，勉强过过日子，就指着小孩长大了能出人头地，我就可以享清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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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8 V* z3 b; A& [“是呀，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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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L7 O R( W3 ^/ J3 ?" g“有啥好羡慕的。我还羡慕你呢，在新农村生活，不用交房贷，吃喝都自己种，多爽呀！我们这当牛作马的，赚点窝囊费，全交给了银行……你说说，我们拼死拼活的，最后，哎……老婆还嫌你赚的不够多，说别人家男人都哪样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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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比人，肯定会气死人！”陈年看了看我，又苦笑着说，“你已经很好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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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 @: O9 j: f _! l4 S" ]" n“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赶紧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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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 j. S6 z2 V0 F“行啦，咱哥俩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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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自然知道，我是不会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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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N4 T2 f: Z/ F都是中年老实人，都是社会的底层，何苦互相嘲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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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陈年才说出了这一行的目的：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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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n3 R$ T! g% T5 {: f0 b) |他说，“哥，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真的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村里大家都翻新房子了，我老婆一直在闹，也要翻新房子，毕竟在农村，大家都有你没有，会让人看不起。本来，我们也攒了几万块钱，可是，我就是一时手贱赌没了。所以，这次刚好来厦门了，就想问问你，手头宽裕不，能不能先借我3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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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w/ `9 } Q: w0 f" B我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们家，我老婆管钱，这我得回家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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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年点点头，“行，没关系，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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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s3 ^: t9 P临走前，我给陈年转了300块钱，说是给孩子买玩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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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老婆还没睡，笑着问我：“怎么样，你那老同学，是不是找你借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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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6 q2 J! B, Z4 \我苦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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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U* ]. i% b- ^5 b“你看，我就说吧，多少年不联系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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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可能真的有难处！”我替陈年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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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没有难处呀？现在这样的经济环境，谁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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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 ~* E3 r5 ~4 i老婆絮叨着，见我不回话，又问：“你答应借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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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2 i" ~% d3 v% U$ _ T: `7 R我笑了笑，摇摇头，“给他转300块钱，给孩子买玩具。借钱的事，我说是家里你管钱，得回家问问你……他应该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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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i5 Z0 d6 T! ?老婆心满意足地露出了微笑，然后给我点了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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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7 U. }" H& Y/ p L: o那天晚上，我坐在阳台的小马扎上，心里有万千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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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m3 U& A9 N# Z0 p3 D! \+ N陈年，认识20年的朋友，如果不是真的有困难，肯定不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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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把我当成了最后的退路，我却在这段感情里选择了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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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z# ^$ k: A; N4 W9 C虽然说，我们是大学同学加室友。但是，成年人的关系，一旦断了联系，那就是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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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0 n+ {" \) g/ D1 l# c7 c T( v说心里话，人到中年，谁不是辛苦地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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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前，强撑着面子，在人后，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一根烟接着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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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对于中年男人来说，就是真实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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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1 e; U& }; @$ ?有钱的时候，你会觉得世界无限美好。没钱的时候，连路边漂亮的野花，你都想去踩几脚，恨它凭什么可以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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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g8 q$ l; L$ _有人说，人到中年，最怕的是老婆不让你碰，是梦想一直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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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V1 q0 y- @这些人，要么，还很年轻，要么，家里很有钱，要么，就是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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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n- y, b/ P4 |其实，中年男人最扎心的，不是无性无爱，是身无分文。是依靠你的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你，可你，口袋里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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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想吃冰淇淋，没钱，所以，给他买了根老冰棍，或者回家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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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D6 J6 H. b2 A* R天气热到40度，没钱，为了省电费，所以吹风扇，打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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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老婆让不让抱，对你还有没有爱，早就无足轻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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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超越说“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到上海要辗转几次长途车。”和“画着精致妆容，拿着小皮箱从国际航站楼走出来，这不是一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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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身无分文，和吃喝不愁，这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中年男人的同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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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4 08: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