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冲突和由来
初春的阳光散漫地照射在几间茅屋上,屋后的几株杏花刚刚张开了花骨朵,几处袅袅的炊烟随着微风起舞,篱笆外面的小池塘里,几只鸭子正在捕捉着小鱼儿。一个白衣少年站在杏花树下,似乎为这一幅山村水墨画般的景象迷醉了,眼光有些散乱的看着远处,不时深深的呼吸几口带着淡淡花香的清新空气。
“汪……”
“汪汪……”
忽然之间,这幅美妙的画面被一阵阵急促的犬吠声破坏殆尽,少年微微一愣回过头来。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白衫虽然显得破旧,却一尘不染。相貌说不上特别俊秀,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极为清澈,颇有些不俗。白衣少年回过头来,见到四名少年带着俩只大狗向这边而来,微微叹口气,走向了门前。
“张焕,没想到你这家伙命还蛮大,竟然还活着。把那个臭丫头给老子交出来!否则的话,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四名少年远远地看到白衣少年,为首的一个青衣少年就嚷嚷开来。那俩只大狗似乎也体会到主人的意思,狂吠不已,作势想要扑上来。
白衣少年张焕冷冷地瞪了几人一眼,虽然没说话,可是那眼神明显不把这几人放在眼里。
那青衣少年大怒:“他妈的,老子和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张焕还没说话,房门一响跑出来一个老翁,见到一行人围着张焕,赶紧上来陪笑道:“灿哥儿,今儿怎么来了?”
青衣少年大大咧咧一挥手道:“老家伙,我找你儿子有事,你站一边去。”
“是啊,一边去,别耽误我们办事!”
“灿少爷说话了,你这老不死的还不爬开!”
跟着青衣少年来的几人七嘴八舌,呵斥那老翁退开。老翁明显有些害怕,可是还是悄悄拉了一把张焕,将他隐隐护在身后,也不敢动怒,只是对青衣少年陪着笑脸。张焕见到老翁这个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那青衣少年见老翁絮絮叨叨,虽然陪着笑,却把张焕挡在身后,一时发急,上前一把将老翁推倒在地:“你个老东西,敢耽误本少爷的事,找死是不!”
老翁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地上。青衣少年也不在理会,上来就准备抓住张焕的衣领。张焕眼中冷色一闪,一刁一扣,放手抓住青衣少年的手腕用力一推,将青衣少年也推倒在地,这才转身扶起老翁。
青衣少年跌坐在地上,一时竟然有些发怔,似乎没想到张焕竟敢动手。半晌反应过来,爬起来喝道:“你敢打我?给我打这臭小子!”
跟随青衣少年的几人都知道这张焕素日里懦弱怕事,见到他竟敢对青衣少年动手,也有些傻眼。直到青衣少年出生怒喝,这才一拥而上。那老翁见三人的拳脚都冲着张焕,也不顾身体孱弱,硬是死死挡在张焕身前,一时被拳脚相加踹倒在地。
张焕眼中怒色更浓,揉身上前,一肘将一人击倒,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在一人前胸,竟然将那人踹飞了出去。另一人还没反应过来,见同伴就全部倒地,而张焕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那一拳竟然不敢打出来,喊了一声转身就跑。
青衣少年大怒,却也想不明白,这个懦弱的小子今儿怎么这么大胆了?想要上前动手,看看自己俩个同伴躺在地上还没缓过气来,如何敢上去?只是面子上无论如何过不去,嘴上自然不干不净的骂了起来。
张焕冷冷道:“不想躺下就闭嘴!”
青衣少年怒道:“你敢威胁我?”
张焕叱道:“我张氏家训,其第一条是‘孝为先’,第四条是‘犯上忤逆者十恶不赦’!我爹虽然贫穷,可是论起辈分也是你的堂叔。你对长辈口出恶言,甚至动手动脚,可曾记得家训?难道你以为家族祠堂的家法是虚设的不曾?就算你是族长之子,难道你以为自己可以大于宗族家法吗?走走走,我们去找家老们评理去!”
一连三个问句,将青衣少年逼问的张口结舌,想要辩解,却无从辩起。这张焕家虽然贫穷,可论起辈分,张焕的爹确实是自家堂叔辈的。虽然自家老爹是族长,可是面对‘犯上忤逆,殴打长辈’这个罪名,恐怕也是要做个样子出来给大家看看的。要是张焕把事情闹大,自己少不了受些皮肉之苦。就算事后报复,可自家身子金贵,就算做做样子被鞭笞,那也是受不起的。青衣少年想到这点,眼神有些慌乱,却恰好被张焕捕捉到,当下心中已有计议。
“走!且去找家老们评理去!”张焕不依不饶。
青衣少年有些慌了,赶紧赔笑道:“焕哥儿,你看我们小辈的事情,是不是就不麻烦家老们了?今儿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就放我一马如何?”
张焕瞪了他一眼:“放你一马,明儿再敲我闷棍?”
青衣少年咽了口口水道:“不敢了不敢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找你麻烦了。”
张焕冷然道:“真不敢了?要是有下次,地上的就是榜样,你想清楚!”
青衣少年看看地上的同伴,一脸苦相:“真不敢了!再说了我们也干不过你啊。”
张焕微微一笑:“知道就好!那个小丫头的事呢?”虽然是笑着说话,却有意无意捏了捏手指,咯咯作响。
青衣少年也有些小聪明,眼珠子一转赔笑道:“焕哥儿说的什么小丫头?没这回事啊!”
张焕似笑非笑:“那或许是我记错了!灿少爷,没事的话这就请回吧。”
青衣少年巴不得这句话,赶紧呵斥俩个手下爬起来,又赔了笑脸,带着俩人狼狈而去。
目送三人远去,张焕看看微微晃动的房门,嘴角带起一片弧度:“出来吧,小丫头,偷听半天了,也该够了。”
房门瞬间打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喜笑颜开的跑了出来。这少女身子显得单薄了些,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却掩不住秀丽,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少女跑到张焕身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襟笑道:“少爷好厉害!几下就打倒那几个坏人了。”
张焕微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转头对老翁道:“爹,我下午还要去县学,秒莺就留在家里陪你,别让她乱跑。”
老翁叹口气:“今儿你惹到了灿少爷,后患无穷啊!”
张焕笑道:“爹放心,孩儿自有办法。秒莺,扶着爹爹回房去。我去县学了。”
老翁摇摇头,还是放心不下。
少女秒莺见他要走,立刻泪眼蒙蒙的样子,只是揪着他的衣襟不放手。
张焕笑着捏捏她的小脸:“我晚间就回来了啊。回来给你买糖人儿。”
秒莺嘟嘟嘴:“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要糖人儿。”话虽然如此说,还是放了手,脸上也颇有些期待。
张焕笑笑,也不点破,转身走向乡间小路。走出很远回头,还看见秒莺和自己挥着小手。
灿少爷和两个同伴其实并没走远,就站在几棵大树后看着张焕从身前走过,拐过一道弯梁逐渐消失不见。
其中一个见张焕已经走远,媚笑道:“少爷,再不动手,那小子就走远了。”
灿少爷怒道:“谁告诉你要动手了!刚才三个人都打不过他,现在就你俩?上去找死啊!不过真是奇怪,这小子今天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对了,张六儿那混球呢?妈的,竟然敢自己跑路,老子整不死他!”
“少爷真是英明睿智!确实打不过……不过就这样算了?”
“算了?开玩笑!子曾经曰过:‘打得过就大家上,打不过找到机会敲闷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乎。”
“少爷英明!不过子曾经曰过这句话吗?”
“妈的,老子说曰过就曰过,你有意见?”
“小的不敢,少爷英明。”
“哈哈哈……”
张焕自然听不到几个活宝的对话,此时走在这乡间小路上,满目翠绿,心情也好了不少。
“焕哥儿,学里去啊?”
田边一个汉子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正在照看耕牛,见到张焕,笑呵呵地打招呼。
张焕也笑道:“是啊。妞妞,今天听话没?”
那小丫头有些害羞,低了头不语。
张焕笑着打声招呼,一边赶路,一边看着这个小丫头,不由得又想起家中的秒莺来。
张焕的由来,和秒莺可以说息息相关。
因为一次意外,小科长张焕成为了千多年前的江都寒门士子张焕。
张焕醒来之后,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纷乱的记忆蜂拥而来。
原来,如今已经是贞观十三年,距离前朝覆灭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前朝文帝时,张焕的父亲张世乾去了扬州,在一家丝绸店做学徒,店主见他老实忠厚,将独生女儿嫁给了他。开始小日子过得也不错,还生了俩个儿子。
后来隋末战乱四起,张世乾一家也被波及,不得已之下只好回到乡下老宅,依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张焕就是在老宅出生的。不幸的是,张焕的二哥在战乱中失散不知去向。战乱平息后,张焕的大哥张烽也去了扬州,如今早已娶妻生子,也是从学徒做起,如今开了家小小的丝绸店,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至于张焕,自小聪明,张世乾也认得不少字,就亲自教授张焕习字。不过这时候的书籍非常贵重,张世乾自然弄不到书籍。为了儿子的前程,咬咬牙将二亩水田送给了族长张世恒,让张焕在家学读了几年。这张焕虽然懦弱些,读书却是很有天分,很得先生看重,还给他取了个‘叔珩’的字。因此后来被推举进入了县学,如今在县学已经学习了四年多了。张焕的母亲在他几岁的时候去世了,大哥离得远又很少来往,几乎是和张世乾相依为命,父子俩感情很亲厚。这次张焕被打了闷棍,张世乾这个老实人都急了眼,差点抄起菜刀去和张灿搏命。
当今天子李世民励精图治,政治清明,百姓安乐。不过大唐建立以来,和前朝有一个共同的大问题,就是世家门阀林立。虽然前朝就取消了九品中正制,初步建立了科举,不过高门弟子仍旧把持朝堂,寒门弟子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李世民继位之后,虽然大肆启用寒门高才,比如房玄龄魏征等人,然而占据朝堂大多数的仍旧是世家门阀。鉴于此,李世民做出了重大改变,那就是把‘举人’选取人才的制度改为应试选取人才。说确切点,就是以往的人才要由地方上推举,如今则需要开科考试举士。
不过,因为九成以上的文化资源都掌握在世家门阀手中,因此寒门士子即使加倍努力,所接触的书籍仍旧少得可怜,就学的机会也就少了很多。因此李世民下了诏书,在各地建立官学,大量收录寒门士子。张焕所在的江都县,就有江都县学。当然,尽管如此,各地官学仍旧是富家子弟,官宦子弟居多的。
除此之外,各地大家族也都有自己的家学,子弟们年纪大点,就要择优进入官学。此时宗族观念横行,出了人才就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因此张焕虽然家贫,也被选入了县学。
张焕虽然懦弱,却有一股怜悯弱小的豪气。前几日下学回家,见到族长的儿子张灿带着人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张焕一时激愤上去护着小丫头,却被一棒子敲在头上当场昏死过去。张灿见惹了祸,也赶紧闪人,却被顾得上那个小丫头。
张焕整理好脑中这些乱糟糟的信息,才想起那个小丫头。喊来一问,原来这小丫头叫做秒莺,今年十三岁。因为家中遭大水,家人失散,只得四处流浪到了此地。那日实在饿得不行,正巧张灿家里摆了宴席,秒莺偷了几个馒头就跑,却被张灿发现追了过来,发誓追到了要活活打死。
多亏了张焕,妙莺才没被抓去。知道了原委,张焕心里感慨不已,就为几个馒头差点丢了小命。后世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哪个不是公主般的宠着?想到这里,张焕对妙莺的态度自然好了起来,还找了件自己当年的衣服来让她换上。
妙莺洗漱干净换了衣服,倒是让张焕父子吃了一惊。小丫头皮肤白皙,小小的瓜子脸上鼻梁挺拔,眼睛大大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子机灵狡黠。虽然是一身粗布衣服,却不掩秀色。
张世乾见她无家可归,人又机灵可爱,心头忽然有个想法,就将她留了下来。张焕对这小丫头也很喜欢,有一种淡淡的亲切感,见她留了下来,也感到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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